冥冥之中
一发完，糖炒玻璃渣
1
魏无羡在黄泉路上低头走着的时候撞上了一个人，不，他已经撞不了人了，应该说是一只鬼，这只鬼正堵在路正中间和别的鬼拉扯，喊着自己还有未了结的心愿，想要回到世间。魏无羡在旁边等了半天见他们仍然没有停止的意思，不得不开口：“咳，这位大哥，人既已死，就不要去管世间的事了，安心去地府报道不好吗？你看我被你们挡了半天……你们要继续也行，麻烦先让一下我过去？”
这鬼正没好气，听他说的一片云淡风轻，便对他吼道：“急什么！赶着去投胎啊！”
魏无羡想了想，道：“还真是。”
大哥瞪他一眼继续吼：“你说的容易！你要是跟我一样死那么惨，我就不信你能甘心！”
魏无羡但笑不语，他要是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，大概就不会这么说了。甘心吗？其实也不尽然，他还这么年轻，还有很多事不曾体验过，但那又怎样。修鬼道毕竟是他自己选择的，被撕咬蚕食也算自食苦果，怪不得旁人，而他惦念的人，也几乎都不存于世，惦念他的…不，连江澄都恨透了他，还有谁会惦念他。回去？他苦笑着摇摇头，还是算了，他对这人间，既无怨恨，也再无留恋。
2
魏无羡一心觉得自己积极主动来报道，表现这么良好，应该能给安排投个好胎。谁知却被告知他阳寿未尽，不能转世，他可是连尸体都没有了，竟然还能回去，看来这世上有别的人念叨他呢。
恰逢孟婆去阎王处哭诉，要求增派人手，说自己每天早起熬汤，都没睡过一个好觉，结果那些鬼魂儿净是些不愿喝的就算了，有的还给倒掉！生气！自己监督他们，一刻也不得闲，公差做到这份上也是没谁了。
地府从不养闲鬼，既然魏无羡不能投胎，就被分配到孟婆那里干活了。每天的工作就是哄骗着鬼魂儿喝下孟婆汤，偶尔遇到漂亮小姑娘还顺带调戏一把，孟婆也不管他。她很会做汤，除了孟婆汤，莲藕排骨汤也是一绝，清闲的时候她就做了汤来，俩人一边喝一边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，日子过得实属惬意。
3
有时候魏无羡也要出出外业。前些天有一鬼魂逃出地府，怨气深重，已在人间为非作歹多日，上面下令要魏无羡去把他带回来。当魏无羡赶到的时候，这鬼正跪在一个人面前老老实实答话，虽然那人看不到他，他还是恭恭敬敬的样子，看来已被制服。这个人一身白衣不染纤尘，俊美至极，抹额端正地系在额上，眸色浅淡的双眼一如往常般疏离，嘴角紧抿着，却比之前更显冷淡。他正端坐在琴前弹奏问灵。
正是来此地夜猎的蓝忘机。
他俩上次见面还是血洗不夜天的时候，之后就再没见过，听说他一直在闭关，连围剿都没参加。那天他看到姑苏的围剿队伍中没有蓝忘机，竟是隐隐地松了一口气，还有一丝庆幸和失落，到底是庆幸什么，又是失落什么，他自己也说不清楚。
“好久不见了啊蓝湛！”魏无羡巧遇熟人也是一阵欣喜，招呼声脱口而出，见蓝忘机毫无反应，他轻笑着挠挠头，是了，怎么忘了自己已经死了，蓝忘机当然是听不到的。
4
蓝忘机渡完那鬼魂之后，魏无羡直接捡了个便宜将它缚住，正欲离开之时，却见蓝忘机并无半点动身之意。怨灵已然清除干净，他还在留在这干什么？魏无羡好奇心起，足尖一点，跃上附近的一根粗壮树枝，撑着脸看向树下的蓝忘机。
他不能主动与蓝忘机交谈，除非蓝忘机问到他。奇怪也奇怪在这，蓝忘机仿佛有所感知一样，拨了拨琴弦，魏无羡自然地辨出了四个字：尔乃何人。
问灵？问我吗。魏无羡撅了噘嘴，虽然很想像往常一样逗弄他几下，不过一想到他们最后的往来是刀剑相向，修真界又一直企图找自己，此时冒然答他并非良策。
他早已归为冥府之人，寻常手段对他无用，招魂无用，问灵亦可不答。
蓝忘机又执着地问了数十遍，皆无回应，便转而弹起了乐曲。那曲子悠扬婉转，听来夹杂着无限绵长情意。魏无羡想，蓝忘机看着这么冷情的人，竟然能弹出这样的意味，着实天赋异禀。他听着听着，愈发觉得耳熟，不知到了第几遍时，忽然一拍大腿，这不就是玄武洞底蓝忘机哼给他的那首歌嘛！
他这一激动，发出了一声呼喊，而这呼喊竟然也被翻弹到忘机琴上。不合时宜的杂音打断了动人的乐曲，蓝忘机像被一根刺扎中了，猛然勾了一下琴弦，一瞬刺耳的声响过后，弦断了。蓝忘机的指尖也染上了一抹血色。
“魏婴，是你吗…”蓝忘机带着颤抖的声音说道。
不是问灵，而是直接开口说话，魏无羡登时睁大了双眼。这时，一阵疾风掠过，扬起了蓝忘机的衣摆，吹乱了他的头发，也掀掉了他的抹额。那条抹额随风舞起，最后落在魏无羡坐着的树枝上。
蓝忘机立刻仰起头来，看着魏无羡所在的位置。他的眼圈红彤彤的，眼白里爬满了血丝，嘴唇颤了颤，用近乎破碎的声音吐出几个字：“魏婴…是不是你……？”
魏无羡从没见过蓝忘机这般表情，哪怕知道他看不到自己，仍然被他盯得心悸。一阵手足无措之后，最终落荒而逃。
5
那之后，他时不时就会遇到蓝忘机。每一次，解决问题之后，他依然要继续抚琴，先是问灵，再是奏曲，魏无羡就待在他近侧默默地听。经过初见的险然露馅之后，他就小心翼翼地不发出声音，饶是这样，仍然有好几次听到蓝忘机叫他的名字。
最初的惊愕过后，魏无羡终于明白，他不是看到了自己，而是在寻找自己。
纵然夷陵老祖的离经叛道不为姑苏蓝氏所容，可是自己已经死无全尸了，蓝湛有必要这样执着于此吗？
他想不明白，但是蓝湛弹奏的无名曲，不管听了多少遍，他还是格外喜欢听。
6
寒来暑往，光阴似箭。
魏无羡在蓝忘机日复一日对自己的呢喃中，终于咂摸出一些别的味道来。至此他已经不常待在冥府，而总是流连在外，说得再清楚一点就是蓝忘机去哪，他跟到哪。
一日他回去找孟婆请教，她见过了那么多爱恨情仇，总比自己看得透些。
“你说，如果有个人明知另一个人已经死了之后，还不断寻找他，这是为什么啊？”
“还能是什么，痴心呗。”
“痴心？你是说喜欢？那可是两个男的啊！”
孟婆瞟他一眼:“断袖的多了去了，少见多怪，拿着这个去研究吧！”说着，扔给他一本书。
魏无羡定睛一看:龙阳十八式。
……
7
自从接受了这个设定之后，他仿佛打开了一扇别致的窗，透过这扇窗看蓝忘机感觉也变了，只觉越看越喜欢。
想时时刻刻陪着他；想听他弹琴；想拽他头上那条抹额；想在他长时间拨弦之后揉揉他的指尖；想在他眼眶泛红之时亲亲他的眼睫；想逗他生气；又想提提他的嘴角看他笑一笑。
想他不要看起来那么孤单和难过。
那么下次，告诉他自己还在就好了。
8
“尔乃何人？”
“你猜啊，猜对了我就出来见你，猜错我可就走了。”
在以往的问灵中，从来没有人对这句的回答这么长过。蓝忘机一下子呆住了，心底里的惊喜往外溢出，又被生生压制下去，唯恐是一场空。在这种冰火交织的情绪中，他整个人都颤抖起来，慢慢地一边弹琴，一边开口:“魏，婴。”
魏无羡不知道在地府搞了什么宝贝，一转眼，他就站在了蓝忘机身前，脸上的笑意不带一丝阴郁，明媚恰如少年:“蓝湛，我在。”
蓝忘机突然站起，忘机琴被撞到了地上也无暇顾及，他双手紧紧扣住魏无羡的双肩，凝视着他的脸。
魏无羡也回望着他，他的眼眸里似蒙着一层水汽，看不真切，却盈满了自己的倒影。
“我一直在，”魏无羡伸手抱上蓝忘机的身躯，双手抚摸着他的后背，“蓝湛，我喜欢你！”
怀里的身体顿时僵住。好像没听到一样，蓝忘机有一会儿没有任何动静。魏无羡也不动，是要给对方时间消化一下。谁知片刻之后，蓝忘机突然就着拥抱的姿势，一口咬在魏无羡的脖颈上。
“疼疼疼……！！”魏无羡大喊出声，用手推着蓝忘机的头道:“咱们这么久没见，你上来就咬我，真是学坏了！”
这么一调侃，蓝忘机似是大梦初醒，他将魏无羡重拥入怀，把头埋在他肩头，认真道:“我也喜欢你！”
两人的胸膛紧密相贴，心如擂鼓。魏无羡看不到蓝忘机的表情，却能感受到脖间的一点湿意。
9
那天魏无羡说了很多话，讲他在地府的见识和趣闻，也讲了他存在的原因，却不讲他离世的样子。蓝忘机只是默默听着，用尽全力抱着他，恨不得与他融为一体，将他溶入骨髓。
夕阳西下，魏无羡却终究不能与蓝忘机一起回姑苏。
“蓝湛，你等我，我还要回去的，但现在还不是时候，不过我们可以天天在这里见面。”
“好。”蓝忘机吻上他，不过是等待，他习惯了。
10
第二天，魏无羡如愿在那里看到了蓝忘机，他笑着扑上去，蓝忘机却在那一瞬间震惊了。
如昨天一般，他的身体颤抖着诉说着主人的眷恋，以及重逢的惊喜和挣扎。
魏无羡心生疑虑，不过和蓝忘机在一起的时间，不管是做什么，总是甜蜜的。
然而第三天，第四天……每天都是一样，即便前一天再怎么胶漆相投，鱼水欢情，过一夜他就不记得。
魏无羡在向蓝忘机表白了无数次之后，终于偶然得知，与他们冥府的鬼差相处之后的人，过后这段记忆便会被清除。毕竟冥府的一切，不能被带向人间，此事无解。
11
魏无羡倒是不沮丧蓝忘机忘了他，只要蓝忘机喜欢他，他也不介意一次又一次和他讲述自己的故事。反正只要在一起开心就够了。
但是分开之后的蓝忘机，却越来越痛苦。他也许隐约知道自己忘了很多重要的事，心底有多不舍就有多难过，夜里也睡不安稳。
如果每一次的相伴只能带给你昙花一现的绚烂，梦醒便是一片荒芜，那不如不要去惊扰你。
于是，魏无羡不再出现在他面前，也不再答话。只是静静陪着他，听他一遍又一遍的呼唤，听那首无名曲子的和缓旋律，以及里面蕴藏的绵绵爱意。
蓝湛，再等等，等我再回人间，就可以和你完完整整地在一起了。
12
魏无羡死去已是第十三年了。
这天，他终于可以重归于世，他高兴地解决了好些怨灵。
冥府的秘密不能被带走，无论谁都一样。等他重生，他就不会再记得他十三年来在哪里，干了些什么。
不过他不怕，他坚信蓝湛一定会找到自己，而自己也一定会重新爱上蓝湛。
最后关头，魏无羡闭上眼睛，在心里许愿，希望我出现的地方，能离他近一点。
13
大梵山。
魏无羡没想到温宁竟然仍存于世，他有很多事要问他。此时温宁被围攻，刚才魏无羡笛音又吹得过急，温宁被激发了凶性。不管怎样，先稳住他再说。
魏无羡举起手边的竹笛，一段宁静的旋律自然而然地浮上心头。
下一刻，他便被人死死抓住了手腕。
【完】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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